如果“私自”这一点忽略不计的话，那么伊万·布拉金斯基就是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的第一个心理侧写实践案例，因而基尔尽管嘴上抱怨着：“本大爷为什么要陪你们胡闹”但实际上他对此也是格外上心。

基尔伯特第一次见到伊万是在X市的戒毒所里。

这个让他很不爽的不得不抬头仰视的青年实在是安静的过分，而且看起来很不合群。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比如说抽烟、酗酒、沉迷游戏，以至于活的像个禁欲的苦行僧。基尔伯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会是戒毒所的常客，当然，也更想不到“伊万·布拉金斯基”这个名字会出现在一起恶性案件的嫌疑人名单中。

手头王耀友情提供的资料中对他的家庭着墨不多。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因为家暴，法院曾将伊万的法定监护人定为他的兄长伊利亚，伊利亚现在是X市某名牌大学的著名客座教授，而伊万本人同样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基尔伯特看着档案上被王耀特意加粗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几字陷入了沉思。

有像伊万这样的人生经历的人即便不多也绝不会少，基尔伯特叼了支钢笔干瞪着文件夹首页笑的腼腆的伊万·布拉金斯基，毫无头绪。

最终，他决定和伊万聊一聊。

很快，伊万被看守带进了简陋的会客室。基尔伯特努力做出亲善的样子招呼他坐到自己的对面，事实上是为了找一个角度更好的近距离端详。出乎意料的是伊万毫不抵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悄无声息，这种明显的刻意像是众多强迫症中的一种，使得青年变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缕叫人怎么抓也抓不住的影子，可那闪着异彩的紫水晶似的漂亮眼睛却突兀的闯进了基尔伯特的心里，像是加了太多方糖的果茶，残留在唇齿间的甜蜜浓的化不开。

有个词叫做“如影随形”。这一点倒是挺符合一个总能侥幸逃脱的惯犯。

“你好，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最后还是基尔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实在是受不了伊万比宝石还要漂亮的眼睛带着赤裸裸的戏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时一半炽热一半极寒的诡异感觉，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可这样诡谲的眼神弄得他毛骨悚然。

他希望把主动权稳稳操在自己手里。

伊万在基尔伯特平静的自我介绍中默默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基尔伯特对这种冷淡的态度倒是早有准备，甚至在得到他的回应之后还有点欣喜。能够正常交流，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开始。

于是，他从双肩包里抽出了档案，故意在他面前翻找资料，实际上这多达二十七页的生平简介，他早就倒背如流：“我了解到您曾经服务于国内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后来在法院以心理顾问的职位工作了三年，却在去年五月突然辞职，可以谈谈是出于什么原因吗？”

“当然，”伊万并没有拒绝，他的手中习惯性的转着一支笔，不过手指似乎并不灵活，有很多次他都不得不停止叙述，弯下身到桌子下面寻找被甩飞的中性笔：“大约半年前，我在事务所负责接待过的一位客户邀请我去聚餐，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染上了毒/瘾，后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试图戒掉，但是显然如果我成功了的话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那么，这位客户是？”问到这时，基尔伯特的心里突然一动，已经微微有了预感。随后就听到伊万笑起来，很欢快的说：“伊利亚。想必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怎么可能？”这是基尔伯特的第一反应。“反侦察能力很强”这一点说的果然没错，伊万已经适应了他交谈的节奏，并且试图打乱他的掌控，而事实证明伊万成功了。因为他的确感到了一阵心烦意乱。基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继续保持最初的平静：“伊利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当是你的哥哥。”

伊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另开了话头：“贝什米特警官应该有一个弟弟吧？”

基尔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原本交叉着抵在胸口的十指下意识的蜷曲，身子前倾，迷人的血色微微眯起，将审视的目光藏在诧异背后：“你调查过我？”

“不，当然没有。”伊万的笑容更加灿烂，如果一定要让基尔形容一下的话，这大概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玩具时通常会露出的心满意足的表情，“贝什米特警官一定很爱自己的弟弟吧？所以才会在我说到伊利亚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看来基尔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呐……”

“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到了能够互称昵称的阶段。”基尔伯特站起身，从沙发背上拿起自己的风衣，向伊万点头示意自己将要告辞。伊万安然的坐在原处突然抬起了头，暖橘色的灯光为他的脸庞铺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有那么一瞬他无辜得就像被困在人间的天使。但更多的时候天使与魔鬼只隔了一道墙。基尔伯特这么告诫自己。

“那么基尔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也许我会告诉你更多。”基尔在伊万极度不安的笑声中冷着脸转过身，他不想再听这个人的鬼话。或者说，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到来最终被伊万当做吸毒后的过度妄想形成的该死的幻觉。

“嗨，基尔。你喜欢香水么？安娜苏、卡尔文克莱、圣罗兰、龙舌兰……”基尔没有转身，但是他感觉到自己风衣的一角被拉住了，他知道拉住他的人只有也只能是伊万——也许他也被传染上了胡思乱想的疯狂？“布拉金斯基先生，龙舌兰是鸡尾酒，不是香水。”伊万松开了风衣，基尔感到身上一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的指间悄然滑落，可他站在黑暗里，听到了呼呼的风声，陪伴着多年的静默。

“我不喜欢香水，基尔。闻到那种刺鼻的香气我总会很生气，很害怕。那不是阳光的味道，基尔……每当我闻到香水的味道时，我就知道……是他来了。伊利亚很喜欢香水，各种各样的香水——还有龙舌兰。我讨厌伊利亚，也讨厌他……”

基尔把自己的外衣扔在了地毯上，他猛地转过身，俯下身子逼视着蜷缩在沙发角落的男人，那个男人很喜欢笑，他愣愣的想到，就像向日葵。“他是谁，布拉金斯基先生？”

“你想知道他是谁吗，基尔？”伊万抬起左手，用食指戳了戳基尔的胸口，温热，生命孕育在此，富有规律的跳动，就像他惨白的指尖因兴奋而律动一样，循环往复。“他的身上布满了香水的味道，可是我仍能闻到尸体的恶臭。我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我的毒瘾又犯了，伊利亚总是在他来的时候逼我……真美妙啊，基尔，探视时间到了……不过你会需要我的，基尔……我们做朋友吧……kolukolukolu”